“我們幾乎都是在這里干了一輩子。幾十年的感情,哪能說放棄就放棄!痹谔┡d影劇公司宿舍樓,50歲的老放映員成學軍告訴記者。 從公司管理者,到農村電影放映員,他們用“電影人”來稱呼自己。
一 2007年3月5日上午,泰興市大慶東路,泰興影劇公司會議室,十多名員工盯著電視屏幕,第十屆全國人大第五次會議現(xiàn)場直播———溫家寶總理正在作政府工作報告。 “……著眼于滿足人民群眾文化需求,保障人民文化權益,逐步建立覆蓋全社會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。突出抓好廣播電視村村通工程、社區(qū)和鄉(xiāng)鎮(zhèn)綜合文化站建設工程、全國文化信息資源共享工程、農村電影放映工程……” “農村電影放映工程!溫總理提到了農村電影放映工程!” 泰興影劇公司法人代表、總經理、56歲的陳育安靜地坐著,抹抹眼睛。 稍頃,環(huán)視四周,陳育發(fā)現(xiàn),業(yè)務部主任郭銀生、放映員李建元、成學軍等人,都和他一樣,眼睛濕濕的。坐在一起的李建元和成學軍,情不自禁地相互擁抱,用力拍打彼此的肩膀。 “聽到溫總理這句話,比中了大獎還開心!”陳育說,泰興影劇公司屬于自收自支的事業(yè)單位。主要從事影片發(fā)行、放映、戲劇歌舞演出。目前,該公司有28名員工。 “泰州地區(qū),泰興影劇公司目前已是獨家。其他縣市影劇公司,從2000年起,相繼解散! “我們每月只拿300多元基本生活費。我也是!标愑f,他明確表示過,允許有能力的員工另攀高枝,但,沒有人想走。 采訪中,從公司管理者,到農村電影放映員,他們用“電影人”來稱呼自己。 二 “我們幾乎都是在這里干了一輩子。幾十年的感情,哪能說放棄就放棄!痹谔┡d影劇公司宿舍樓,50歲的老放映員成學軍告訴記者。 老成放電影放了32年。32年來,他和李建元等9個同事一樣,全家擠在公司宿舍一間30多平方米的簡易樓房里。 3年前的夏天,人到中年的成學軍終于跳槽。但是,兩個月后,老成又回來了。 “當年,兒子讀高中,我妻子在裝卸運輸公司工作,工資也不高。老婆說我當過兵,又是黨員,到保安公司應聘保安,應該沒問題。做保安,每月工資600元,比影劇公司工資高。但是,做了兩個月,總感覺魂不附體,心還在原單位! 一天下班回家,成學軍在公司宿舍遇到渾身是汗的李建元!袄罱ㄔ贿呄茨樢贿厡ξ艺f:‘你這一走,害得我們更忙了!’” “李建元又急吼吼地趕下鄉(xiāng)放電影去了。我心里說不出的滋味!崩铣烧f。 “當天晚上,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夜,第二天就辭了職,又回到影劇公司。感情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! 泰興影劇公司一直堅持免費送片下鄉(xiāng),也就是今年溫總理政府工作報告中所提到的“農村電影放映工程”。為了堅持實施這一工程,公司李建元、成學軍等4名黨員放映員專門成立了一支全國聞名的農村放映隊。 “這支隊伍,我們自己簡稱為‘黨員義工隊’!标愑f。 2006年,泰興影劇公司農村放映隊,免費為群眾放映露天電影1200多場次,觀眾約40萬人次。農村放映場次和觀眾人次,創(chuàng)下該市近30年來最高紀錄。 2004年,這支農村放映隊被文化部授予“全國優(yōu)秀農村放映隊”稱號。這是泰州地區(qū)惟一獲此殊榮的單位。 三 陽春三月,泰興市曲霞鎮(zhèn)印達村。 一個曬谷場,地面上挖兩個坑,埋兩根高高的竹竿,竹竿之間掛著一塊白色的幕布,約50米處的桌子上,擱一架箱式放映機。
太陽還沒有落山,三三兩兩的農民,陸陸續(xù)續(xù)搬來椅子、方凳,往放映機旁邊放。 凳椅一排又一排,部分凳椅腳用塑料繩拴扣著!胺乐够厝コ砸癸垥r,自家的凳椅被不厚道的人挪位。好的位置,誰都想占!币晃换ò最^發(fā)的老大爺邊綁椅子,邊告訴記者。 晚上7時整,現(xiàn)場坐了二三百人。白色幕布上開始出現(xiàn)廣告。 “平時,我們晚飯吃得晚。聽說放電影的來了,大家都提前半個小時吃。有的人為了搶好位置,吃得更早!币晃恍占镜闹心陭D女說。 約一刻鐘后,廣告換成科技推廣片《網箱養(yǎng)豬》。 7時半,來了四五百人。開始放映正片———《太行山上》。正片標題顯現(xiàn)后,幕布上出現(xiàn)贊助放映單位的字幕廣告。 “拉贊助單位,是公司近年來想出來的辦法,用來抵沖購片成本。購買一部片子最便宜的三千元,貴的七八千元!狈庞硢T李建元告訴記者,47歲的李建元是泰興影劇公司農村放映隊4名隊員之一。 像其他村莊一樣,平時這個村的年輕人大多在外面打工。留在家里的,基本是中老年人和孩子!拔覀兾幕桓摺C看畏烹娪暗膩,不光帶故事片,還會帶一些農技知識、家電使用知識,防火、防盜、防騙、防假鈔等常識片子……” 下鄉(xiāng)放映,一般是在星期五和星期六,或者節(jié)假日。這樣,不影響農村孩子正常學習。一般每次放兩部片子,大多是革命故事片、喜劇片和兒童劇。 四 次日午后,像往常一樣,李建元用冷水洗了把臉,又來到單位影片庫和設備室,與同事一起檢查整理影片和設備。 “如果每年不下鄉(xiāng)免費放電影,我們的工作就輕松多了。也會節(jié)約很多成本。比如送一部片子下鄉(xiāng),政府補貼我們每場次100元,不分路途遠近。這點補貼只夠我們請來回的交通工具和吃一頓便飯。然而,公司買一部小片子還要3000元左右,大片更貴。” “下鄉(xiāng)給農民放電影,一是希望通過一些科技致富片和農技知識片,讓農民學到實用的知識;另外,也是想盡力帶給農民適當?shù)膴蕵废硎。農民不光喜歡看新片,也喜歡看這些老故事片!崩罱ㄔ呎磉呎f。 “都是免費放映。所有影片都是公司出資購買,或者租來的。如果收費,可能一個村都沒有10個人看,農民寧可在家看電視! 李建元告訴記者,去年夏天,到胡莊鎮(zhèn)放映時,附近姜堰市張甸鎮(zhèn)的好些村民,帶著孩子去看。一位老人拉著他的手說,孫子長到14歲,第一次看電影。 2005年春節(jié)前,李建元到黃橋鎮(zhèn)祈巷村放電影。全村800多人,去看的有600多人。 晚上,氣溫降到零攝氏度以下。放到一半,突然小雨夾雪。村民大都不愿離開。 “幸好帶了塑料大傘棚,我撐起傘棚遮住設備繼續(xù)放。村民們穿著雨衣、打著雨傘,有的只戴上羽絨衫、棉襖的帽子,坐著看到結束。”李建元說。 泰興鎮(zhèn)躍進村一姓楊的小伙子連續(xù)跟蹤放映隊10多個場次,每次還主動幫隊員們裝卸設備!跋矚g看露天電影,不僅是因為免費,更是喜歡那種氛圍。頭頂空曠的星空,周圍是黑壓壓的人頭,又壯觀又溫馨。聽說,他們都是義務下鄉(xiāng)放映,很是感動,情不自禁地想上前幫忙! 五 每年,為配合省委宣傳部“百部電影送千村”活動以及緊密配合黨員“保先”教育,開展“黨旗在我心中”等活動,有時白天到一些單位食堂、會場放映,晚上還要到農村露天放映,最多一天趕四個場子。 “為了趕場子,搬箱子上車和下車時,閃了好幾回腰。一個箱子重100多斤,四五個箱子搬上搬下的,都是一個人干!崩罱ㄔf。 “回到家,累得都不想洗漱就想往床上倒。淌了不曉得多少汗,衣裳像從鹽堆里撿來的!
到邊遠鄉(xiāng)鎮(zhèn)放映,不僅路難走,半途突然遇到惡劣天氣,前不著村后不著店,為了保護設備,放映員常常被淋成落湯雞!懊總人都遇到過幾次! 李建元在泰興影劇公司做了29年的放映員。妻子潘泳5年前下崗,現(xiàn)在某單位做臨時工。 “他哥哥在張橋辦了一個廠,效益不錯。他哥哥早就希望他去幫忙,或者辦個分廠,他不聽。我也不甘心母女兩個跟著他窮一世,勸過他好多次。希望他改行,賺點錢,買一套自家的房子,不管大小!迸擞靖嬖V記者。 “他總是說,公司領導和同事工資都不高,人家沒有怨言,沒得哪個改行! “今年比前幾年好多了。女兒大學畢業(yè),找了一份臨時工,她能養(yǎng)活自己了!崩罱ㄔf。 六 “我們已經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。再咬牙堅持10年,大家一定會獲得晚來的豐收。相信4年后,我退休交班時,無論誰來接班,一定很有信心!”泰興影劇公司總經理陳育說。 泰興影劇公司辦公室和職工宿舍很簡陋,在泰興城區(qū)商業(yè)區(qū)中心位置,卻擁有一座占地面積16畝的多功能娛樂城!斑@座多功能娛樂城,是在泰興市政府大力支持下建起來的! “2000年,舊城改造,我們公司的電影院,當時占地兩畝,也在拆遷范圍。當時,全國各地電影市場往下直滑。泰興也是這樣。我很著急,經常失眠,整日整夜地盤算公司的前途和命運。” “影劇公司的生存和發(fā)展,主要靠電影市場。電影市場疲軟,要保證公司生存和發(fā)展,只有采取其他措施! 陳育說,上個世紀90年代末,全國電影市場就普遍不景氣了。 這個局面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。比如,有線電視、VCD、DVD、網絡游戲等新科技娛樂設備的相繼誕生,城鄉(xiāng)居民娛樂方式增多,電影市場自然日漸冷落。同時,電影票價漲幅驚人,大多數(shù)觀眾望而卻步。 “上個世紀70年代早期,電影票價只有幾分錢;80年代初、中期,電影票價也只有兩角錢左右;90年代初,票價漲到一塊錢左右;90年代末,普通國產電影票價已漲到15元左右,進口大片票價都在20元以上!标愑f。 “1998年,全國有1萬多家影劇公司。2001年,只剩下3000多家,F(xiàn)在,全國36家院線,只有900家影院、2000張銀幕。這就不難想像,為什么泰州地區(qū)的影劇公司只剩我們這一家!标愑f。 “還好,多功能娛樂城的經營狀況比預期的好,已經還貸300萬元,力爭在我退休前全部還清。”陳育說。 “干了近40年電影放映工作,做了一輩子電影人。沒想到公司員工都和我一樣執(zhí)著、癡心。寧愿窮一世,都不愿意改行。我們公司業(yè)務部主任郭銀生,年齡跟我差不多,也是在這個陣地上堅守了一輩子。” 陳育的妻子戴衛(wèi)紅,是幼兒教師,剛退休。她說:“他說他是單位負責人,即使不拿一分錢,能把這個公司支撐到底,和同事一起堅持下去,也是一種勝利。我理解他。” 本報記者 程越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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